现代百货店在网络时代的衰落似乎早已不可避免，曾经风头无两的日式百货店也日渐走向没落。2024年3月25日，日本三越伊势丹集团旗下的上海梅龙镇伊势丹百货有限公司宣布因租约到期
现代百货商店在网络时代的衰落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曾经无与伦比的日本百货商店也在逐渐衰落。 2024年3月25日，日本三越伊势丹集团旗下上海梅龙镇伊势丹百货有限公司宣布，因租约到期，将于2024年6月30日正式终止营业。 这也是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 大趋势加了一个脚注。 2022年12月31日，在成都经营了25年的伊藤洋华堂春熙路店因建筑合同到期而不得不关门。 早已成为市民集体记忆一部分的商场的终结，让不少成都人感到遗憾。 即使在日本，日本的百货商店也陷入危机。
对于很多去年8月31日恰巧来到东京池袋的游客来说，这座重要的城市副中心可能显得有些冷清。 由于位于池袋站东口的西武百货店当天暂时关闭，西武员工在几个街区外的公园里进行了如火如荼的抗议活动。 他们试图通过罢工来表达对管理层试图出售百货公司的反对。 这一事件引起了日本媒体的广泛关注，不仅因为该百货店是池袋的地标性建筑，还因为距离日本百货店行业上次罢工已经过去了61年。 尽管民主改革后日本工人的权利得到了基本保障，但由于日本独特的企业福利模式以及一年一度的“春斗”、“秋斗”等制度化谈判机会的存在，日本社会并不存在类似的劳工运动。 ”。 很常见。
另一方面，在这起事件中，劳资之间对于百货公司的未来确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分歧。 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观察：管理层显然从收入和支出的角度合理化其买卖决策，但工人们在要求自己的实际权益的同时，也不断强调包括西武在内的百货公司的文化和文化。 。 社会内涵。 可见，日本的百货商店不仅仅是作为交易场所而存在的。 这种“日本空间”与更广泛的社会结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联系曾经影响了百货商店的诞生和繁荣。 在整个行业面临转型的情况下，日本百货店的命运无疑会在更多维度引起涟漪。
日本百货商店的诞生：本土与外国之间
1905年1月，一家刚刚从“三井”更名为“三越”的老牌和服店在日本各大报纸上刊登了公告。 该店向读者表示，在更名的同时，也会加快更新服务水平。 其中，店内出售的服装种类会特别增多，最终目标是成为像美国人所说的“百货商店”那样的存在（日本人直接使用英语“Department Store”的片假名）。 三越至今仍是日本百货业的佼佼者，其一百年前的广告被学者视为日本百货店的诞生宣言。
这一宣言是效仿美国的，但现代百货商店一般认为诞生于法国巴黎。 1848年，布西科家族购买了一对兄弟经营的杂货店，并在此基础上开设了乐蓬马歇百货公司。 公司经营的商品种类不仅大幅增加，而且采用了明码标价、可退货等独创的业务规则。 从那时起，类似的商店开始在欧洲和美国涌现。 三越百货的前身是一家名为“越后屋”的五福店（“五福”在日语中是和服的意思）。 虽然这家店成立于1673年，比巴黎的百货公司早两百年，但三越的创始人在多次去欧美实地考察后，决定放弃原来的经营模式，决心把他们的店打造成一家更现代化的商店。
三越百货公司首届大众广告竞赛获奖作品。 插画师桥口Gohaguchi设计的这张海报，以日本传统美人画为主题，但细节中加入了流行的欧洲“新艺术”风格。 三越相继在全国各大车站张贴类似海报，成为早期百货店广告活动的经典。来源：日本版画博物馆
另一方面，与日本许多现代产品一样，上述“起源神话”只是简单的线性推演。 真正的“创新”不可能靠模仿西方突然建立起来。 日本的百货公司也有自己的本土渊源。 1870年代和1880年代，日本全国掀起了举办博览会的热潮（“展览”也是西方与本土结合的产物）。 这些展览虽然很受欢迎，但都有半年或一年的期限。 展会结束后，展出的产品如何处理成为一个问题。 1878年，在东京政府的帮助下，第一家“泉工工厂”在市中心开业。 这些商店没有营业时间。 只要在营业时间内开放，顾客就可以进入参观并购买博览会的展品。 学者初田浩指出，这些商店除了出售商品外，大多还提供茶室、餐厅等服务。 从那时起，它们逐渐成为当地人和游客非常流行的休闲方式。 根据初田的资料，1902年，仅东京一地就有12家“作坊”。 日本的第一家百货商店无疑是从这些新的本土商店中汲取了灵感。
正如三越的宣言中提到的，现代日本百货公司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们不再局限于销售和服，而是将销售的商品扩展到更多地区。 除了商品之外，各种与商业相关的技术也成为百货商店“现代性”的关键。 这些技术首先包括各种最新的“硬件”。 例如，1914年，三越新大楼开业后首次引入了自动扶梯。 1932年，另一家由和服店转型而来的百货公司高岛屋实现了商场内冷暖空调的全覆盖。 此外，各种新设施也成为吸引客人的法宝。 1907年，三越在大楼顶部开设了食堂和花园。 1924年，银座的松坂屋百货甚至将一个小型动物园搬到了屋顶。
高岛屋日本桥店的老照片。 百货商店之所以成为现代生活方式的代表，不仅在于其所销售的产品，还在于它的建筑风格和空间构成透露出“现代性”。
与这些“设备技术”同样重要的是现代百货商店所拥有的“服务技术”。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废除传统的“杂门”。 在和服店时代，顾客进入商店时无法看到所有的产品。 他们必须坐在店员对面，从店员提供的有限信息中选择他们想要的面料和款式。 然后店员会要求店员将货物从仓库取出，再次与客户协商。 这种交易方式的低效率是显而易见的。 从好的方面来说，店员可以为顾客提供非常具体和特殊的服务。 但店里每天只能接待几个熟客。 此外，买家和卖家之间关于商品和价格的信息差距也巨大。 经过几年的试验，三越于1900年《百货宣言》发布前宣布，将在整个店内废除“摊贩”的做法。 同期其他几家商店也采取了类似的政策。 此后，在柜台上公开展示明码标价的商品，成为日本百货行业的常态。 与此同时，三越、高岛屋等商店也开始在店面周围设置橱窗。 这进一步增加了买卖的透明度。 这些融合了东西方习惯的做法，共同推动了传统和服店向现代百货商店的转变。
百货与城市空间：新生活方式的建立
“售座”方式的取消，意味着百货商店的服务对象从以前的固定常客转变为不特定数量的公众。 包括电梯在内的各种新技术使该商店成为当时顾客可以光顾的少数场所之一。 人们接触世界最新创新的“公共空间”。 但值得注意的是，顾客数量的指数级增长并不直接等于社会阶层的完全覆盖。
1929年，阪急百货店在大阪梅田站前正式开业。 如果说上述“和服店型”百货店是根据欧美先例诞生的，那么以阪急为代表、直通交通枢纽的“铁道型”百货店则可以说是日本独创。 阪急电车的前身是1907年设立的箕面有马电车。它与当时其他铁路公司最大的区别在于，线路连接的不是市中心的主要繁华街道，而是市区和郊区。 为了实现后者的彻底发展，公司创始人小林开三进行了一系列创新。 例如，阪急线沿线的住宅区率先实现了贷款购房模式。 与此同时，小林投入大量精力开发郊区航站楼度假村。 这些休闲区不仅有天然温泉，还有文艺表演。 当今日本著名的全女子音乐剧团宝冢是阪急电车吸引游客的创意举措之一。 在城市侧航站楼开设百货店已成为进一步刺激沿线居民消费能力的合理选择。 也就是说，现代百货商店的主要对象不是“各行各业”，而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城市中产阶级。 它们是随着日本资本主义的崛起而逐渐成长起来的。 同时，以城市为生活焦点的同时，也代表着一种有别于农业社会的新生活方式。
为了扩大和利用这种新的生活方式，百货公司无一例外地求助于广告，这是一种同样位于城市的大众媒体。 自1902年起，三越百货店每年都会举办各种公开征集活动，其中就包括和服图案。 现有或潜在消费者可以通过向报刊投稿的方式公布自己的设计，全国各地的读者将投票选出下一季的主打图案。 当新的和服推出时，三越会立即将该产品赠送给最受欢迎的歌舞伎演员。 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总是最受关注：艺人某一天出席活动所穿的和服，第二天就能在百货商店售罄。 百货行业研究员梅崎敬二进一步指出，现代日本百货店的广告并不仅仅停留在简单的商业层面。 他们成功的原因之一在于与“文化”的密切互动。 早在1899年，三越就推出了自己的促销杂志。 杂志内容不仅是自身产品的目录，更是对文化现象的介绍和回顾。 其他百货公司的月刊甚至连载了当时流行小说家的作品。 从1905年开始，三越在店内定期举办各种艺术展览。 在博物馆等设施不足的时代，百货商店也成为居民免费获得艺术熏陶的地方。 于是，与文化联系在一起的百货商店就成了“品味”的代表。 毫无疑问，这些小说、评论、展览的城市中产阶级观众也是这家商店的潜在顾客。
高岛屋日本桥店华丽的电梯间。 这家至今仍充满活力的商店于2016年被指定为重要文化财产。
经历战败后，日本的百货店数量从1938年的206家减少到1948年的119家。但随着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的到来，百货店又开始在城市中蓬勃发展。 1954年，日本全国百货商店面积正式超过战前水平。 1952年，西武百货店一期在池袋正式开业。 作为东京的副中心，池袋是多条通往郊区住宅区的铁路线的聚集点，因此西武也是日本“铁道系”百货店的又一代表。 1969年，该集团购买了池袋附近的另一座购物中心，并将其更名为Parco。 此后，该公司推出了一系列足以改变战后日本商业格局的计划。 其中，文化和城市这两个战前关键词继续发挥着核心作用。
日本学者北田秋田分析认为，上世纪中叶西武空间战略的第一步可以概括为“购物中心城市化”。 20世纪60年代后半叶，西武百货店在每家店的中心设置了一条约三米宽的主干道。 出售各种商品的柜台分布在主干道的两端，这显然是复制了城市及其传统市场的空间布局。 后来开业的Parco百货公司在此基础上继续创新。 商场的每一层都被分配了一个“主题”：二楼的店铺模仿市中心的银座，三楼的店铺装饰成充满年轻人的时尚街道，六楼的焦点是音乐、夜间灯光秀……百货店内部变成一座独立的城市，顾客可以带着旅行的心情购物。
1985年Parco Mall（曾与西武百货同属一个集团）的经典海报。 音乐家内田裕也 (Yuya Uchida) 身着高级定制服装横渡曼哈顿哈德逊河。 战后，以“西武风格”为代表的百货商店推销的不是具体的商品，而是更抽象的“文化符号”。 冒险精神？ 与世界同步？ 即使到了现代，迷失在消费主义中的人们也成为百货商店商品的一部分。
此后，西武百货店并不满足于停留在“大本营”池袋。 20世纪60年代和1970年代，该公司瞄准了东京的另一个副中心涩谷。 此时，涩谷是另一家私营铁路公司东急集团的据点。 该公司也同样采用了“铁路加百货”的模式，几乎占据了站前全部黄金地段。 西武是后来者，他选择在距离涩谷站步行约10分钟的空地上进行他的项目。 北田比较提出，西武在涩谷的发展逻辑可以概括为“城市的商场化”。 百货公司不再局限于让他们的商店模仿城市。 相反，城市空间已经成为百货商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从车站到商场的道路被赋予了不同的主题：如意大利公园、西班牙街道等。街区之间的空地上挂满了“西武风格”产品的招牌。 当时，西武集团还推出了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口号，其中之一就是：你路过的人也如此美丽。 换句话说，虽然商场外的城市空间理论上是开放的，但百货资本的力量实际上已经将其变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阶段。 路人即使没有消费目的，也会自动转变为演员/观众。 百货公司不再需要在城市里打广告，因为城市本身就成了它的广告。 消费者要做的，就是在一系列“西武式”或“涩谷式”符号中，进行无休止的排列选择游戏（消费）。
至此，一种独特的日本百货文化正式诞生。 它不是一种“关于”百货的企业文化，而是一种“源于”百货的流行文化。 它将资本的垄断与言论自由结合在一起。 作为消费者，人们都在矛盾之间寻找自己的身份表达。 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开头提到的西武池袋店店员的诉求。 他们要保护的是百货商店的文化“自信”，但他们面临的却是百货商店本身在世界新秩序中难以为继的现实。
百货瓶颈期的明暗面
1991年，日本全国百货商店的销售额达到9.7万亿日元的峰值。 随着经济泡沫的破灭和人们消费习惯的整体改变，这一数值此后呈现下降趋势。 2018年这一数字仅停留在5.8万亿。 相应地，百货商店的总数也在减少。 世纪之交的1999年，日本还有311家百货商店。 到了2019年，这个数字已经下降到202家。近年来的疫情给百货商店带来了额外的打击。 几乎没有外国游客，迫使许多本就生存艰难的商店做出完全关闭的决定。 2023年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老百货店关门的消息传出。 事实上，日本已经在山形、德岛、岛根设立了三个“零百货”省级行政机构。
但事实上，百货商店的衰落是一种趋势，已经开始了。 前述梅崎研究员指出，商店商业模式的变化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他分析，百货店首先采取的是“自负盈亏”的独立经营模式。 所有进货都必须由店家自己消化，卖不出去的滞销货成为最大的问题。 解决这个问题的一种方法是转向“委托销售”。 在这种新模式下，每季柜台上的产品陈列开始由船运制造商主导。 虽然商店每笔交易能赚取的利润较少，但相应的滞销品也可以零成本退货。 这种模式最大的问题是百货商店的经营自主权开始减少。 不同城市的商店往往销售非常同质的商品。 在此背景下，“西武制”等具有独特文化符号的模式自然无法延续。
微观商品的变化也与宏观市场格局相关。 1969年11月，“高岛屋SC”在东京二子玉川正式开业。 虽然商场的主体是高岛屋，也是百年老店，但它与百货商店有质的区别。 设施名称中的SC源自Shopping Center，中文意思是购物中心或购物中心。 主百货店以外的部分设施分配给各种外部专卖店。 在上述“委托销售”模式下，百货商场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各个专柜的商品选择和布局，但在购物中心，商场管理者基本无法影响独立店的经营选择。 换句话说，此类设施的建立和壮大，意味着百货业已从“销售业”转变为“房地产业”。 他们的利润核心不再是销售商品，而是定期向租户收取租金。
事实上，前面提到的西武集团旗下的Parco已经有类似的倾向，而在城市郊区设立的购物中心无疑将这种模式推向了极致。 从此，生活在郊区的中产阶级周末不用再像工作日那样坐电车去市中心消费了。 他们只需沿着城际高速公路行驶，就能轻松购买到比去百货商店更广泛的商品。 这种顾客的疏远是百货商店真正产生影响的关键。 当然，百货公司还没有完全失去优势。 但正如北田秋田对1980年代后涩谷的分析：人们不断向中心城市聚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还在追求“涩谷风格”或“西武风格”的独特产品，而只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大量的产品供他们选择。 百货商店失去“传递信息的权力”后，只能充当中立的“容器”。 但货品再齐全，又怎么能与郊区的巨型商场相比呢？ （同样的逻辑，商场如何在货量上与后来的线上电商竞争？） 目前只剩下最早一批由日本传统百货店转型而来的老和服店。 路面依然坚固。 他们没有像西武那样成为潮流引领者，而是继续以高端路线维系高收入客群，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在老龄化和低龄化的时代保持自己的形象价值。
2003年，经营每况愈下的西武百货店和同样陷入困境的崇光百货店合并，成立了Millennium Retailing Co., Ltd.。三年后，新公司被主要经营便利店的SEVEN&i Holdings收购7-11 便利店。 开头提到的西武百货抗议事件，是在控股公司想将百货业务打包出售给美国投资公司的背景下发生的。 后者计划在西武百货店现址建设一家家电卖场。 就在罢工后的第二天，董事会就通过了正式出售决议。
事实上，这并不是百货商店撤出市中心的唯一例子。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之前提到的西武集团的长期竞争对手东急航空身上。 2023年1月31日，半世纪历史的东急百货涩谷总店在众多顾客的遗憾中落下帷幕。 虽然公司给出的理由是要进行大规模重建。 但从现有公告来看，重建后的设施很可能是一个融合各类租户的购物中心，而不是一个具有独特文化核心的百货商店。
面对百货商店的困境，专家学者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尽管他们的具体策略各不相同，但许多人都无一例外地回归到“文化”的旧概念。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百货商店需要的是另一种更“本土”的文化。 大型购物中心的顾客购物结束后，大多开车返回偏僻的郊区住宅区。 相比之下，百货商店的顾客可以在城市中心找到具有共同身份的“地理”联系。 这种联系可以是当地农作物的生产和销售，也可以是年轻人在商场顶楼的文化教室里接受社区长辈的传统和历史教导。
日本百货业已登陆全球，海外陷入困境的日本百货业也在进行新的探索。 例如，2021年4月，上述铁路百货代表阪急百货就逆势在宁波开设首家海外分店，直接瞄准长三角城市新兴消费力量，成为罕见的成功案例。 令人兴奋的是看到现代百货商店的挑战和机遇将如何在跨国背景下演变。
参考：
梅崎敬二：“百货商店的兴衰”，百货商店，“百货商店”，2020 年 4 月
秋田北田：《广美市・东京：日本的诞生与消亡》，千曲书房，2011年7月
初田彻：“百货商店的诞生 - 城市文化的现代时代”，千曲书房，1999 年 9 月
